作者：楊雅雲｜綠學院創辦人

你正在看這篇文章，代表你是塑膠製品公會或塑膠生產商，這幾年國內塑膠產業相關的企業，都被新聞輿論貼上了對生態環境污染、不好的刻板壞印象，社會充滿了限塑或者反塑對塑膠的敵意。在這其中，綠學院是少數替塑膠產業「維權」的綠色產業平台，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，甚至很懷疑我們有什麼目的，因此，我打算花幾分鐘的時間帶你快速理解我們的觀點，用淺顯的方式來談論「塑膠循環經濟」這個流行的議題。

我們最近在專欄中討論水泥循環經濟，接到非常多環保魔人的抗議，認為不用水泥事情就解決了啊，為什麼綠學院要替這些大財團講話呢。塑膠就跟水泥一樣，每一個人都需要，也都迴避不掉，尤其是最近熱門的新冠肺炎疫情更是直指核心，口罩的不織布正是塑膠製成的，防疫用的防護衣和面罩也是塑膠產品。既然如此，我們寧做真小人，不做偽君子，不需要整天把塑膠講成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。

這裡面有很多條路線可以談。首先，我們要把塑膠回收再利用放在檯面上來談。產業是否已經準備好，創造出較為低碳環保的「塑膠循環經濟」呢？如果這件事確為可行，那為什麼去年「洋垃圾」就觸發了國人的敏感神經，環保團體也不落人後，紛紛發言譴責。這其中，也有對於臺灣資源回收與處理業者存活挑戰的討論。

這帶出第一個關鍵問題，禁塑、資源回收再利用、循環經濟人人都會講，聽起來都很政治正確，但是當事情發生的時候，人們是用感情還是邏輯思考決策？

為了更好理解我們想要表達的全局思維，讓我們複習一下這個社會運行的基本邏輯。藉由下面這個圖，我們來瞭解一下現代社會是怎麼運作的：

（圖一）環境經濟學的市場供需
資料來源：Environmental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: Theory, Policy and Applications, S. J. Callan and J. M. Thomas, 6th edition, IRWIN, 2013.

你我就是上圖左邊的「家戶」，我們付錢給商店交換需要的商品，商店就是上圖中間的「輸出市場」，而商店提供商品給我們，這就構成了「物質流」與「金錢流」。商店向右邊的「公司」調貨，需要付錢給公司，而公司提供商品給商店以供販賣，物質流與金錢流再度交換。下方中間的「因子市場」則像是人力構成的市場，你提供工作人力給市場，並從這裡取得收入，也就是金錢流；對於公司而言，則是付錢給這個市場，以取得工作的人力，也就是物質流。

有商品（物質）與金錢的交易，才能構成市場。有了市場，經濟體才能繼續運作下去。我們工作得到收入，商家販賣商品得到收入，整個社會才能夠穩定發展。

所以，公司想從做回收中賺錢或省錢，你想要透過資源回收支持塑膠循環再利用，其實也就是等於支持循環經濟的趨勢，都需要理解「循環經濟」的主題和主體就是「經濟」，所以思考循環經濟，須從經濟的角度，若忽視「供給與需求」這個市場經濟的基本原理，你我就什麼產業也做不起來。

光有「物質流」與「金錢流」二流還不夠，你還需要「資訊流」。現在讓我們看下面這張圖，這是環保署參考荷蘭的循環經濟政策擬定的我國循環經濟政策。

（圖二）我國的循環經濟政策示意圖
資料來源：行政院環境保護署

圖中的內圈上方有「資訊交換平台」，連結「循環」與「生產」。在循環經濟這樣的複雜系統中，只要有市場，每一種物質的上下游流向之間，必然會產生逆向的金錢流，且也會產生相關的資訊流，紀錄下物質流與金錢流的資訊。

「物質流」、「金錢流」與「資訊流」三者相符合，就是一個正確、完整的循環系統！反之，若三者不相符合，一定有問題。若用現在流行的「工業互聯網」的術語來說，就是「實體經濟」與「數字經濟」的結合。

當商品（或服務）以「物質流」在系統中流動時，因為涉及到能源的使用與衍生污染物的排放（譬如二氧化碳或空氣污染物），因此還有「能量流」。譬如把垃圾焚化產生電力，就是典型的「物質流」與「能量流」之間的互動。所以，物質流、金錢流、資訊流用來識別系統的架構與市場的存在；加入能量流成為四流後，則可以完整地描繪出系統的每一個環節。循環經濟需要物質流、金錢流、資訊流、能量流四者虛實整合。

人的思考是有慣性的，從思考方式的改變到心法的建構，需要花一些功夫。

例如資源物有關的「回收、處理、銷售」的系統中，所有物資的「物質流」為何？產品賣給誰呢，賣價如何，「金錢流」為何？整體產值多少？帶來多少污染？廢塑膠、廢紙、廢五金等不同物質，若進到了臺灣，可以使用什麼方式加工加值？技術與管理層級多高？有了這樣的「資訊流」，我們才有能力好好地討論、爭論或辯論，若真想解決環境問題，也得用經濟的角度，而不限於環境的角度，或道德的訴求。

塑膠回收再利用，也就是資源回收真正的底層邏輯，是讓資源回收、處理、再製之後的產品有市場，且有合理的利潤，整個體系才能順利運作。這樣的回收、處理與再製體系面對的是開放市場，全臺灣，甚至全世界的資源物，只要品質與價格符合其需要，就會成為某個次級市場中的原料。

所以，在批評臺灣塑膠回收體系被「洋垃圾」破壞的同時，瞭解臺灣塑膠回收體系的市場現況、運作原理、塑膠業生態，才能抓到關鍵問題，而不是用愛國情操或環境保護主義和市場對幹。

我們講得更深一點，目前全球僅有14%的塑膠被回收，由於現階段塑膠回收的首要瓶頸就是經濟規模，因此只有單一種類塑膠的使用量夠大時，回收才能有足夠的經濟效益，「洋垃圾」大多就是PET、PE、PP等大宗塑膠，這些塑膠的回收成效目前是全球表現較好的，這就是為什麼「洋垃圾」飄洋過海，還能划算的原因！

很多塑膠製品的設計並不利於回收，例如含有無法分離的多種材料、干擾光學辨識的複合材料等，因此塑膠製品在設計上若無法簡化或有所規範，面對如此多樣化的塑膠材料及組合，目前的科技也只能束手無策。因此回收塑膠會進焚化爐，這問題其實是反映的是現階段科技的限制。

再來就是要因應消費者使用習慣來設計回收機制並不容易，例如吸管本來就已經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PP，但吸管回收真正的問題是它總是跟著其他器具一起出現，而不是單一的回收場景。想要把吸管再分離出來去回收再製，成本耗費太高。在這種狀況下，吸管跟一般垃圾混在一起進焚化爐，也是很自然的選擇。

因此，我們現在需要成本低、更具創意的回收機制，讓我們有能力將部分塑膠回收再利用，而那些不具回收經濟規模、現階段技術上無法回收的塑膠雖然進了焚化爐，此處理方式雖然不令人滿意，但至少讓回收塑膠能夠以能源化的方式再利用，減少棄置於環境的可能性，就目前科技水準而言是最可行的做法，即便是環保意識最為先進的歐盟，在其塑膠循環利用的近程規劃中，也將回收塑膠以焚化處理取代掩埋列為一個重要的過渡選項。

既然講到吸管，我們就來談另一個也很火紅的議題：一張烏龜鼻子插入吸管的照片！這張照片喚起了國人對動物的憐憫心及同理心，要求政府應該認真禁塑，禁止所有人用吸管。因此最近你去麥當勞、Starbucks、翰林茶館、手搖飲料店等，發現飲料旁的塑膠吸管忽然都不見了，取而代之出現一大堆新奇的創意。

其實在所有塑膠的用料中，吸管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拋棄式餐具的配角，用料量小到幾乎不值得一提，但因為吸管可是熱門關鍵字，一大堆綠色創業家看到商機，開始賣起了甘蔗吸管、紙吸管、PLA吸管、竹吸管、木吸管、不鏽鋼吸管、玻璃吸管等，一時間市面上各種吸管材質百家爭鳴。

很多綠色工作者看到這種一窩蜂的怪現象直搖頭，但換另一個角度想，這些創意正帶出一個很關鍵、人類必須回答的問題，也就是若不用塑膠，我們還能用什麼？

這就帶出了我們要說的第二條路線。第一是前面談過的塑膠回收再利用，另一種則是替代材料。為什麼會是兩種路線同時進行，這正是暗示，塑膠的替代材料目前仍難以完全取代塑膠。但是現在沒有，不代表未來不會有。當初太陽能剛起步的時候，也沒有誰可以料到有一天他會大到將挑戰電網的調度能力。因此了解這個問題背後的暗示，我們可以說，塑膠產業正在面臨一個巨大的轉型機會，不管是往塑膠循環經濟的方向走，或甚至往新材料的方向走，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塑膠業者轉型創造競爭力的機遇，願你在這條路上，透過不斷地自我演化，取得新時代更好的戰略位置。

（註）本文取材自 綠學院 專欄之觀點融合並重新編寫而成。其觀點時有更新，建議時刻關注我們最新的觀點，跟上我們的演化速度。